6月12日，驕陽似火，萬里無云。這本是廣西百色山區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夏日，但對德保縣城關鎮那造村駐村第一書記蔣士圳而言，卻是個五味雜陳的日子——駐村工作進入最后24小時倒計時，而新任駐村第一書記馮華也將在這天到任交接。
（一）
上午11：20分，陽光格外明媚，蔣士圳站在村委會的水泥臺階上，望著村口蜿蜒的山路。一輛沾滿塵土的車緩緩駛來，最終停在他面前。車門打開，新任駐村第一書記馮華走下了車。那一刻，蔣士圳真切地意識到，自己與這片土地朝夕相處的700多個日夜，真的要畫上句號了。
幾天前，蔣士圳就將自己對村莊的牽掛凝練成四張密密麻麻的清單，包含“隊伍建設、產業發展、鄉村建設、鄉村治理”四個方面。當他把這疊帶著汗漬的交接工作清單遞給馮華時，他心中還是放心不下——這個年輕的同志，能否接穩鄉村振興的接力棒？
“走，我帶你去認認路，熟悉村里的基本情況。”蔣士圳抓起草帽。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鄉間小道上，陽光透過樹葉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“這段路去年八月才硬化，以前下雨天根本沒法走。”“瞧這面文化墻，是請廣西藝術學院師生團隊幫設計的，原先這一排是五保戶，墻面比較陳舊了。”“前面韋光結家是重點監測戶，今年91歲了，兒子剛去世不久。”……蔣士圳一路如數家珍般介紹著，馮華的筆記本很快寫滿了好幾頁，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將墨跡暈染開來。
夜幕降臨時，蔣士圳端出兩碗冒著熱氣的米粉。氤氳的蒸汽中，他開始分享自己駐村工作的經驗。夜深了，群山靜默，兩個身影映在窗紙上，漸漸融入了這片他們共同牽掛的土地……
（二）
6月13日一大早，蔣士圳就帶著馮華去到鑒河那造河段河道整治現場，看項目進度情況。這也是他目前最掛念的一個項目，這個涉及到“農文旅”融合發展的項目，建好后不僅能保護周邊500多畝農田，還能給村民帶來旅游收入。
蔣士圳講述項目推進過程中一系列難題，例如，在河道整治紅線內的魚塘、需要拆遷的鴨棚……“這些涉及群眾的利益，我們做了大量的工作，群眾思想才通。你接任以后要經常到項目點巡查，以免一些群眾又重新亂搭建魚塘、鴨棚等，影響項目進展。”
隨后，兩人又匆匆趕往設施農業辣椒種植基地。推開塑料大棚的門簾，熱浪裹挾著辛辣的氣息撲面而來，十幾個村民正彎腰在翠綠的植株間忙碌，紅艷艷的辣椒像一串串小燈籠綴滿枝頭。
“喲，書記來啦！”正在采摘的李阿姐直起腰，笑著打了個招呼。蔣士圳已經利落地套上手套，蹲下身開始幫忙采摘。“這個品相好，放精品筐。”他熟練地撥開葉片，指尖在辣椒梗處輕輕一掐，飽滿的果實就落入筐中。
“書記您別忙活了，歇會兒吧。”李阿姐看著蔣士圳被汗水浸透的后背，忍不住勸道。
“最后一茬了，讓我再過過癮。”蔣士圳笑著抹去額頭的汗珠。
王嬸停下手中的活計，臉色有點凝重：“書記，您這一走，咱這辣椒產業……”
“放心！”蔣士圳直起身，指了指旁邊的智能菇艙，“不只是辣椒，那邊的菌菇、后山的雪茄煙葉，還有新試種的咖啡，一個都不會落下。”
馮華適時接話：“我剛和縣農技站聯系過，下周就來指導新品種培育。咱們一起努力，爭取明年產值翻番！”
走出大棚，蔣士圳遇見了正準備下班的趙百片。這個曾經的貧困戶如今穿著整潔的工作服，臉上洋溢著光彩：“書記，我昨天剛領了工資，比上個月多了200塊。我拿著這錢給孩子買了新衣服，孩子可開心了。”
（三）
吃完中飯，蔣士圳準備收拾下離村的行李，沒想到剛出村委會大門，就看到院前的空地上，站滿了聞訊趕來的村民。70多歲的黃阿婆拄著拐杖站在最前面，身后是抱著孩子的婦女、拿著錦旗的漢子，他們都紅著眼眶。
“蔣書記，再給我們唱首歌吧！”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聲。蔣士圳深吸一口氣，走到人群中央。此前，他創作了一首村歌《那造風光好》，熟悉的旋律響起，村民們不約而同地跟著哼唱起來。歌聲里，他仿佛又看見兩年前初來乍到的自己，在燈下熬夜譜曲的模樣。
歌聲剛落，村民們就爭先恐后地涌上前來。張大姐挎著一籃還熱乎的土雞蛋，王大爺扛著新碾的香米，幾個半大孩子捧著剛摘的黃瓜……蔣士圳的手被塞得滿滿當當，喉頭一陣陣發緊。
“韋叔家的低保材料我都整理好了，下個月就可以領到低保金了，到時候記得到鎮上查詢領取。”蔣士圳挨個叮囑著，聲音有些哽咽。目光掃過人群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拉著一旁的陸大哥講，“你小孩快畢業了，看看去能不能加入到村‘兩委’隊伍來鍛煉，一起建設美麗家鄉。”
下午四點的陽光依然灼熱。蔣士圳坐在緩緩啟動的汽車里，透過車窗望著那些熟悉的面龐漸漸變小。村口那棵老榕樹、新修的“唄噥共富”廣場、食用菌產業基地、連片的設施農業大棚，都在后視鏡里慢慢遠去。
手機不停地震動著，都是村民給他發來的短信。他一條條讀著，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摩挲。車窗外，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，一直延伸到那片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的土地上……
記者手記：
初見蔣士圳，是今年3月。那個拄著拐杖、一瘸一拐走在田埂上的身影，成了我對那造村最鮮活的記憶。
當時他剛在油菜花節籌備中摔傷尾骨，醫生讓他臥床休息，他卻不想耽誤工作。“村里土方子靈得很，到時候敷點草藥就好了。”他咧嘴一笑，被曬得黝黑的臉龐上露出兩排白牙。
從那以后，我的手機成了觀察那造村的“云窗口”。晨曦泛著露珠的稻田、村民家中的嫩綠菜苗、村民在咖啡園里勞作的場景……蔣書記像個執著的主播，用一張張照片、一段段視頻，固執地向我展示著這個村莊的每一次脈動。“這都是大伙一起干的。”這是他最常說的一句話。
如今，蔣書記2年駐村生涯結束，我和他也訂下了兩年之約。他說要回來看村莊產業升級的成效，我說要再來記錄鄉村振興的新篇。此刻，看著手機里最新傳來的照片——村民們在辣椒大棚里忙碌，我突然明白：告別從來不是終點，而是下一個篇章最溫暖的起點。
本報記者 尹丹丹
通訊員 岑毅
